原创故事:*剑丰,改编演绎播讲:陈启亮
这篇散文笔调的小说写于20岁的时候,那是充满了激情与反叛。童养媳这个人物糅合了几个人的故事。真正的童养媳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她安于天命,膝下子孙成群,无疾而终。
文中童养媳的悲惨结局来自另外一个人,原本有一个安稳家庭,但是因为夫妻不般配,自己硬是挣脱了家庭枷锁,去嫁给了另外一个人,目前依然还活着。我将两个人的形象糅合在一起,最后安排童养媳投江。这篇稚嫩的稿件当年在天涯社区发表出来之后,在网络上引起一波强烈的讨论。摘了几段附后在此,权当一个记忆。
网友:不帅到掉渣
悲哀的身世!在以前的潮汕地区想必有着不少这种遭遇的妇女。
作者的贴语言看似平淡,却往往把人带进一种久违的环境中!
谢谢又一篇好文!
网友:心痕如歌
好文……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造就的将是悲剧。
世俗的眼光可畏,流言可怕:)
振龙叔没错,桂花嫂没错。
网友:草办居士
这样的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是一个悲剧,无论是振龙叔、桂花嫂还是卖货郎,但是更悲惨的是那两个伢伢学语一男一女的孩子——母亲的离去或许将是他们一辈子永远的阴影!
我们总是习惯将这种悲哀归咎于所谓的封建“吃人”礼教——然而从“五四”以来,我们与传统的决裂却被贴上了“*治正确性”的标签。因而问题在于,用道德伦理的判断评价标准只会使我们困于两难的境地:从桂花嫂的角度来看,她是在进行所谓对“命运的抗争”,不服从命运的安排而追求一种她所认为美好的爱情、美好的生活;振龙叔会认为这是一种“耻辱”——一个男人被戴上了“绿帽子”的滋味始终不好受,在他的眼里,桂花嫂是一个喜新厌旧、水性杨花的女人(村庄的许多人都会这样认为);卖货郎大概只是一个懦弱的好色男人罢了。
“勿家勿仔”或许是一个有力的谴责,在追求所谓的个性解放、自我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想一想责任担当的问题?将心比心,如果你是振龙叔,你自己会是以怎样的感受去面对这种事情?如果你是桂花嫂,你自己认为应该如何去面对那仍然是伢伢学语的自己的骨肉?如果你是卖货郎,你自己应该如何去对待一个与你邂逅然后为了你而抛家弃子而要跟随你的女人?
在我看来,婚姻的问题更多与个性、自我无关,而与承诺、责任密切相关。
网友:千秋小
我比较赞同草办的看法!
无论是振龙叔还是桂花嫂他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这就是最大的悲哀,而最该鄙视的是货郎,多情而懦弱!
没有爱情的婚姻,责任和承诺也是无土之木,无源之本!
网友:白描
非常赞同草办和秋千的观点!能够跳出通俗的眼光理智地看事情。
没有爱情的婚姻已经形成悲剧的存在,如何在这悲剧里多点愉快的生活才是关键。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可厚非,最可怜两个小孩,无论结局如何,这些悲剧已经给他们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不知道桂花嫂在追求自己快乐的同时如何面对两个孩子凄凉的目光?
网友:千秋小
爱情和婚姻,现在说来只是纸上谈兵,但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不同的理解,也许正因为每个人的理解不同,实施不同,结果也大相径庭。婚姻应该以爱情或者说是感情为地基,象桂花嫂,她经历过爱情吗?是什么使一个看来安分守己恪守妇道的女人抛夫弃子不顾人情世故?我不知道千江所写的桂花嫂子是否和振龙叔有过爱情?如果有那爱情也有消磨完尽的一天!但是一个在桎梏中的女人爱情的觉醒时所爆发的力量是多么可怕!桂花嫂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
网友:千秋小
这样来理解婚姻实际得有点可怕~~
有一老家的女孩,某日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说:反正也该结了,不过我并不期待什么幸福。言下之意就是为了世俗为了家族为了生息繁衍结婚,我觉得可悲可怕!
网友:cgb
有家有孩子,就算卖货郎对桂花嫂你再好,你是不是也应该为孩子考虑一下呢??怎么能说跑就跑呢,再说,就文章看来,振龙叔天天起早摸黑,也属勤奋之人,卖货郎却为懦弱小辈。何苦呢?
爱情是盲目的……
网友:狮城北风
十分欣赏作者的文采!
很多年前,先祖母听闻先祖父南来谋生、因水土不服而去世,亲自南来,证实先祖父的确身亡后,就此守寡一生。
先父早出晚归为一家生活打拼,先母在家照顾孩子、料理家务。
先父曾经有机会过着美好写意的生活,但他没有因此而为我们带多一个新妈妈,依然清苦一生;先母也没有因丈夫经常劳累而缺乏柔情,就去追求其他的爱情。
或许在以“礼义廉耻”为教义的环境中长大,使我对文章中的桂花嫂不同情,也没有好感。
网友:泳子
暂抛开桂花嫂,论一下婚姻。
我觉得,婚姻是爱情与道德并存,纯粹的爱情,经不起生活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经不起人情世事的烦琐.
或许是生活太过于乏味了,人们便都归咎于婚姻,但婚姻本身并没有错,有错的只是人本性的自私,人内心的一种欲望,人对于生活有太多的欲望,于是便为着某种欲望而不惜付出一切,抛了道德,弃了责任。请问这种以抛弃道德与责任换来的所谓个人追求,会是幸福的吗?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去面对,去接受你的追求所伤,你的追求所得?如果只是为着欲望而活着,当所有的欲望都满足时,那便空洞了,如同生活没有了目标而变得盲目。
一份有爱情基础的婚姻,加以道德责任的约束,那才是一份完美的婚姻.
桂花嫂,为了自己的追求,不顾辛劳的丈夫,不顾年幼的孩儿,她的所谓追求个人爱情与幸福变得如些苍白无力,不堪一击。没有同情,只是悲哀。
读了桂花嫂的人生后,心里有一种难以抹去的愁绪,是源于社会的悲哀?是源于人性的自私?是源于生存的无奈?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化成心底一声轻轻的叹息.
潮汕童养媳
文/*剑丰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桂花嫂了。
桂花嫂与我家同住一座“下山虎”,中间隔着一个大厅,两家的门正好相对着。按照辈分我应该叫她桂花婶的,只不过大家都叫她桂花嫂,听得熟了,我也跟着叫。
“桂花嫂!”我每次碰到都叫她。
“哎!阿弟!食饱未?”她总是呵呵笑着,年轻的脸如一朵盛开的鲜花,以致我那时心理有一个错觉,以为桂花嫂总是与微笑同在。
桂花嫂是个童养媳。小时侯我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知道桂花嫂是用番薯换来的,所以桂花嫂也有一个名字叫番薯嫂,不过我不喜欢叫。那年潮汕大地发生饥灾,振龙叔门口来了一老一少母女两个乞丐,振龙叔的母亲用一尿素袋的番薯把女孩给换下来。那年桂花嫂七岁,振龙叔二十二。好不容易到了桂花嫂十五岁,振龙叔的母亲按照潮汕的风俗给她举行了“出花园”的成人仪式,然后就让她和振龙叔圆房。三年后两人膝下便有了伢伢学语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了。
振龙叔长得牛高马大,身体浑圆粗壮,有点象水浒里面的黑旋风李逵,只缺两扇板斧。每天一早,振龙叔口中叼着一根香烟,风风火火地从茅坑中挑了两大桶肥料,扑哧哧地往地里赶,两只大脚丫把地皮踩得忽闪忽闪的。中午一般不回家,桂花嫂亲自把饭送到田头去,直到日落西山,夜幕笼罩山野的时候,振龙叔才挑着空担,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
桂花嫂身材娇小窈窕。她衣着朴素整洁,虽然破旧,但缝补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她留着短发,用一个黑色的纤细发针别着,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少妇,而在言行举止,却又有着一般山村妇女所没有的气质。
桂花嫂还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是识字。她的父亲原是个知识分子,桂花嫂在家里就已认得几个字,后来凭这几个字与其它字的组合和揣摩,她竟然能轻而易举地代村人书写信件。这在当时的山村是非常难得的。
桂花嫂平时操持家务,一有空,她喜欢做的事是读唱歌册,隔壁有个闲间,是女人们聚集绣花的地方,偶尔她们也放下花规,几个人一起轮流唱歌册。自然,教唱的是桂花嫂。
桂花嫂还喜欢看戏。村中一旦做大戏或者是放电影,她都会早早先做完家务,把儿女哄上床,然后四处招呼同伴去看戏。我记得她常来我家招呼母亲:“二嫂,看戏去,今晚做《张春郎削发》,呵,那个小生生来真雅!”可是母亲总有做不完的事,抛不开身和她一起去。
偶尔,我也听过桂花嫂唱曲。她一个人反关在屋里,咿咿呀呀地唱。我和几个伙伴经常伏在门外偷听。有时被她发觉,假装发怒要赶我们。我们便赞:“桂花嫂,唱得真好!”她便嘻嘻轻笑,不再赶。
有一天夜里,我半夜醒来,听见隔壁桂花嫂在呜呜地哭。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后来一连有几天都看不到桂花嫂,振龙叔整天沉黑着脸,两个孩子找不到妈妈也都啼哭着。振龙叔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下地,一个大男人忙得甚是狼狈,就把孩子寄托在我家。我悄悄问妈妈:“桂花嫂哪里去了?”妈妈悄声说:“以后别提她,她跟人跑了!”
我不知道“跟人跑”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不到桂花嫂,听不到她唱歌册,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后来听说桂花嫂是跟一个货郎跑的,那个货郎年龄与桂花嫂差不多,头发梳得溜光,经常用一辆自行车载着一只小木箱,箱里放的是花粉、木梳、胭脂、针线、毛夹等东西。一到寨门口便高声喊:“针线——毛夹——胭脂——”声音一响,各家妇女便都涌上去挑买。
不知道桂花嫂是什么时候和货郎好上的。听说有一次是中午时分,桂花嫂向货郎买了许多东西,后来见货郎错过了吃饭时间,一副饥饿的样子,便请货郎去家里吃午饭,吃过饭后还破天荒地为货郎冲起了工夫茶,刚好被振龙叔从地里回来撞见。振龙叔一巴掌扇在桂花嫂脸上:“骚货,你来到我家这么久,我都没喝过你冲的茶,那X母是什么东西,你不但把他引到家里来,还冲茶给他喝……”后来货郎再没敢到桂花嫂家,但是每次桂花嫂向他买东西,都要磨蹭很久,不管买什么东西,总要试试,然后问货郎好不好看……
村里大队的干部终于帮振龙叔打听到货郎是邻近乡的,便派了几个民兵找到货郎家去,果见桂花嫂扶着花规当门而绣。据说当时还一边绣花一边哼着戏曲,那副清闲的神态跟在家里一模一样。民兵们要请她回来,却被她执着扫把赶了出来。后来村里的老人都发怒了,认为桂花嫂败坏了乡村的名声,又多派了几个人,拿着绳子硬生生把桂花嫂捆了回来。可是桂花嫂回到家里绳子一解开便大哭大闹,滴水不喝。看到什么东西拿起就砸,砸得一片狼籍。她的孩子跑到她身边,都被她踢开。她已不要这个家,连同孩子。
村里人都说那货郎会画符,把桂花嫂的*魄给勾走了,要不然像桂花嫂平时那么贤惠的女人怎么会转眼之间连同自己的骨肉都不要?我们也都很气愤,都大骂那个该死的货郎。
桂花嫂被抓回来的第二天夜里又逃出了家门,从此再没有回来过。村里人认定她又是跑到货郎家,派了许多人气势汹汹地涌过去,谁知这次扑了个空。桂花嫂第二次跑回去后,那货郎害怕生事不敢再要她,把她赶出来。桂花嫂被赶走,也没有回振龙叔家里,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没有了桂花嫂,振龙叔家里一片混乱,几个孩子整天都在啼哭,几乎整个村里的人都在骂桂花嫂:“这个骚货,狐狸精,勿家勿仔!……”许多跟桂花嫂一起唱歌册的女孩都受到家里人的警告:“千万不能学桂花那骚狐狸!!”
此后好久没有桂花嫂的消息,后来听说桂花嫂曾经在县城附近一带出现,一个人丢*落魄,衣衫破旧,挨家挨户唱潮州歌册乞讨,振龙叔听说以后,带了几个乡亲去伏击,果然在一个村庄里看见桂花嫂,便都涌过去捉,桂花嫂一个人跑进柑园,振龙叔几个分头伏击,把桂花嫂逼到柑园旁的江边,以为她跑不掉,谁知桂花嫂却纵身跳了下去……
桂花嫂被捞起来时身体已经僵硬,振龙叔抬着她的尸体回来,却被村里的长辈阻在村外。她是死在村外的人,不能进村。振龙叔草草将她葬在村前的路边。后来振龙叔重新娶了个同村的寡妇,几个孩子得到照顾,桂花嫂才渐渐被人们遗忘。
村口的荒坟没有树碑,很快淹没在野草中。倘若不提醒你,你决不会知道那里曾经埋着一位美丽的乡村大嫂!
我在外读书的时候,偶尔回家,经常在野坟周围徘徊。家乡那么多亲切的东西,可是我心里总觉得坟里埋着一些我想要寻找的东西。
后来再次回家,村前已经修了水泥大道,野坟也不知道被迁到哪里去了,问起村人,却谁都不知道。
*剑丰